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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0章 豺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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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恒敗了!

漢軍大量的戰馬被會騎馬的步兵騎走,拖輜重車的馬匹不多了,乘車趕到的步兵,實際上不到一千人,但這股生力軍的加入,給千裏奔襲、連續作戰的探馬赤軍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,他們不知道還有多少漢軍會從夜幕中湧出。

區區一千人,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,黨項武士失去了繼續作戰的勇氣,接下來的戰事就只能用潰逃兩個字來描述。

河曲馬是難得的良馬,可它們已經來回奔馳了上千裏路,中間只休息了一個晚上!不斷的有黨項人掉隊,被漢軍追上,從背後一刀斬下他的腦袋,或者放槍在後背開個碗大的血窟窿……

探馬赤軍跑,漢軍也跑,晚上探馬赤軍宿營,漢軍也宿營,反正總是在身後五裏遠吊著,不給黨項人整理隊形反擊或者阻截的機會,一有空檔就會沖上來,把隊末的武士殺掉一些,而後又停下來,像惡狼驅趕羊群一樣,把探馬赤軍趕著亂竄。真真是兵敗如山倒,漢軍銜尾追殺,探馬赤軍根本沒有翻盤的機會。

李恒想到了三年前的贛南,那時候,他麾下鐵騎長驅大進,把開府興國的大宋丞相文天祥打得大敗虧輸,也是像趕羊一樣,把那些訓練粗疏、裝備粗濫、戰技拙劣的義軍從贛州城下,趕到興國,最後趕到了空坑。鬥轉星移,現在黨項武士竟然被漢人趕得一潰千裏,恍然一夢啊……

是楚風、陳淑楨,是今天的大漢皇帝和閩廣總督,領著精兵援救了文天祥,並在空坑擊退了自己。其後的閩西會戰,蕉嶺關也是漢軍像鐵鎖一樣堅固防守,把自己的大軍關在了閩西之外。

二十年征戰未嘗一敗,卻連連在姓楚的手上倒黴,李恒不由得懷疑楚風是不是他命中的克星?

到此時節,再也顧不得什麽顏面了,李恒派出了最精銳的鷂子,分頭向梭巡在東江上游的呂師夔求援。

狂奔的李恒明白,如果在揭陽城下,呂師夔能趕來助戰,他敢保證,這場戰役將以元軍的勝利而宣告終結。漢軍將上演一場開局光明,而末尾黑暗的悲劇,被大元朝的各族將士追殺得潰不成軍。

而現在,一切都晚了,他自己都記不清楚,這是瘋狂奔逃的第幾天。只是依稀記得,在狂奔的第一天,將士們還能在馬背上保持平衡;第二天頭上,馬兒還能喝得下泉水;第三天,馬匹不斷的倒下,戰士所有人就像地獄裏的惡鬼一樣紅著眼睛,不斷有人從馬背上栽倒,被後面的兄弟踏成肉泥,或者被漢軍像宰羊一樣的殺掉。

曾經強悍的黨項武士變得贏弱不堪,仿佛輕輕一推就會倒下;曾經團結的祈連山子弟兵,變得猜疑、好鬥,李恒親眼看見一名士兵明明提一提韁繩就能繞過摔到地上的兄弟,但他冷漠的什麽也每做,任由胯下的戰馬,將鐵蹄踏到戰友的臉上。

這樣的軍隊,已絕對沒有可能返回身作戰。

逃生的希望只剩下兩個:呂師夔的六萬步騎;或者回到廣州,和阿裏海牙的一萬水兵、和廣州的八千新附軍會合,再沿江過清遠,經英德府慢慢退回韶州。

經此大敗,呂師夔恐怕會抱緊塔出的粗腿吧?指望他的援救,無異於癡人說夢。何況李恒從來不會把命運交到別人的手上,所以他選擇了回廣州。

廣州到揭陽,陸路千裏,漢軍炮船封鎖東江,只能從上游繞道,又增加了路程。李恒到第四天傍晚,終於摸到了東江的江岸。

人困馬乏,整支隊伍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,有的士兵從馬背上下來,想到江邊喝口水,雙腳沾到地面,卻像面條一樣的軟,靠著自己的馬兒,就躺地上去了,雙眼一閉將所有的鮮血和殺戮拋開,魂靈兒飛回了祈連山麓,於是,其中不少人就再也沒有醒來。

“主人,有船,這裏有條小船!”李福高興得想對天祈禱了,他在江邊的草叢中,發現了一條小小的渡船。

李恒牽著馬走上了渡船,船身很小,幾乎只能容得下一人一馬,李福知趣的扔掉了自己的馬,縮到了船角。

船身顯得更加擁擠了,李恒的眉頭皺了皺。

“大帥,帶我們走啊!”將士們哭喊著,想攀上這條生命之舟。

夏季山洪暴發,雖說東江上游水淺行不得漢國海船,但深的地方仍然沒過了頭頂,江流的速度也很快,黨項人生在北方,素來不知水性,要他們游過東江,簡直等於叫他們送死。

來的時候,紮了木筏竹排,現在漢軍就在五裏之外尾隨,能讓你有空紮筏子?李恒乘坐的小渡船,頓時成了將士們唯一的希望。

“不得喧嘩!”李恒手持鑌鐵彎刀,指著這些效忠於他的將士:“汝等紮木筏竹排過江,本帥在對岸等著,決不先走!”

得到這樣的命令,實屬意料之外、情理之中,有些將士哀嘆著轉身離開,用彎刀、戰斧砍伐竹木,有的則在連日瘋狂的奔逃中失去了理智,不願意放棄這現成的小船,涉水攀上了船舷。

李恒大怒,揮刀斬斷將士的手指:“汝等違抗軍令,還記得祈連山下的父兄嗎?”

盡管蒙古人盡殺西夏王族,但仍有不少上層貴族僥幸逃脫,費聽捷利、野利長勝、細封嚴正,就是當年大夏國官僚貴族的後代。作為碩果僅存的皇族後裔,李恒通過他們、通過各部族的長老,在祈連山下仍然享有至高無上的威權。士兵們想到這些,只好壓抑滿腔的怒火,縮回缺了手指頭的殘缺手掌,忍著疼、含著淚,回到了岸上。

“哼,不服擡舉的狗東西!”李恒朝江水中啐了一口,親自拿起木槳,和李福一左一右將小船劃向對岸。

此時,影影綽綽看到了漢軍士兵的身影,經歷了三天三夜瘋狂奔逃的黨項人,齊聲大哭起來。

唯一讓李恒自豪的是,如此極端的困境,被漢人追殺數百裏,他的部下還沒有人投降。事實上,他們自己也知道,對面的漢人將士不會接受他們投降。自從過江以來,屠戮的城市有常州、廣州、蒲田、興國等等二十多個,死在這支軍隊屠刀下的江南百姓數不勝數。如此巨大的數字,平攤到每一個黨項人頭上,哪怕是底層最普通的士兵,哪怕是隨軍的馬夫、廚役,也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罪孽,決不可能得到寬恕。

仇滅虜指揮漢軍圍成了圓弧形,不斷開槍射擊,把探馬赤軍趕到越來越狹小的地域,就像一根絞索套在了探馬赤軍的脖子上,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收緊。

連日追擊,漢軍也累得夠嗆,但他們的條件,比探馬赤軍好得多:

黨項人根本不可能抽出時間搶劫,只能啃隨身攜帶的黃豆,人吃馬嚼都是那一小袋;各村寨的百姓,卻自發的“簞食壺漿以迎王師”,當然,王師會給他們一些亮閃閃的金屬。

黨項人一直亡命奔逃,漢軍則把人員分作幾班,輪流跟在後面揍他們的屁股,另外的人就能得到一些休息。

更何況,黨項人是在離家鄉萬裏之外作戰,漢軍卻是為了保家衛國,守護古老民族的最後領土,雙方的鬥志,本來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。

所以他們的體力和鬥志,到現在就有了巨大的差距。漢軍士兵下馬,有條不紊的裝彈射擊,幾千人緊密結合在一起,構成了一部精密的戰爭機器;黨項人則像沒頭蒼蠅似的亂沖亂撞,有人想上馬沖鋒,馬兒卻兩腿一軟趴在了地上,將主人摔了個嘴啃泥,有人抱著剛剛砍下的粗毛竹子沖進了東江,但這些不會游泳的人,很快就被浪花打進了口鼻,心慌意亂的胡亂掙紮著,放開竹子,慢慢沈入了江底,還有人徒勞的舉起兵器沖向漢軍,最近也只到敵人面前五六十步,就被鉛彈打成了馬蜂窩。

終於有人拋下了兵器,跪在地上舉起了雙手,但漢軍士兵仿佛沒有看到,將冒煙的手榴彈扔到他的懷裏,或者用戰刀輕輕抹過他的喉嚨。

“對殘酷屠殺江南百姓的殺人狂,我們不需要施舍給他們絲毫憐憫。”這是大漢皇帝對仇滅虜的指示,當然,對於全家三十多口人在錦田山被韃虜全部屠殺的仇滅虜來說,是非常樂意執行這個戰場政策的。

慘、慘,連日奔馳,能到東江岸邊的黨項武士,都是族中最精壯的兒郎啊!現在他們卻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,在全副武裝的漢軍面前就像三歲小孩般被輕易擊倒、擊斃。只有少數人抱著竹子、牽著馬尾巴,越過了江心。

正當此時,一陣狂風吹來,李恒本不會駕船,乘坐的小舟左右搖晃,艙中進了些水。

“主人,怎麽辦吶?”李福焦急的看著主人,在他心目中,這位大夏皇族後裔,大元的參政大人,是無所不能的。

李福等來的,是一柄冰涼的彎刀,從斜下方刺進了他的肚子。

“少一個人,船就穩當了”,李恒面無表情的抽出了彎刀,將死不瞑目的忠心仆人踢進了滔滔東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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